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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的适应能力真是惊人。
在房车上度过糟糕的三四天后，大概是存在那么一个时刻，砰地一声，人跟房车忽然严丝合缝，爱上吉普赛人的漂泊生活了。
一辆车里装着所有的家当，砰呤乓啦以60码的时速行驶在路上，相当于人一直生活在六级地震的震感中，一旦发现这样其实很安全，也就开始该干嘛干嘛。比如，在摇摇晃晃中起身打开冰箱洗一袋葡萄，拿根冰棍，给绑好安全带睡在沙发上的小孩盖条浴巾，唔，其实一边开车一边上厕所这种事情也干过。
感觉相当不赖，想到每次在上海开车，堵上半小时非常想上厕所的郁闷，在房车中抛却所有忧虑，得到百分百的舒展。
我车里有个厕所哎。
虽然只有一平米，可是五脏俱全。
小孩不是很喜欢这个洗手间，每天晚上他都会用惊恐的声音问：要洗澡吗？
热水最多只有五分钟，有时候是三分钟，还有的时候，没摒弃家里的陋习，一个人洗完另一个人进去，迎面刚热乎几下，就开始了惊恐的冷水澡体验，整个过程很像认识一个渣男，开始心花怒放，接下来全部都是骂娘。
经历过之后，人就懂事多了，学会了有所取舍，最要紧的是先把头洗了，因为当天的发型很重要，至于别的，都能浇到就行。我本来就是个速战速决的人，对丈夫大概不太容易，他每天在家洗澡都跟在瀑布下上冥想课一样。
看到他也五分钟内就出来，我还是挺满足的。
习惯了就好，这竟然是真的。
而且习惯后生活另有一种满足，那就是居然在十平米的房间内，人类也可以保持正常生活，我为什么还要辛苦赚钱，梦想着买一个200平米的房子？
没想到原本以为极遥远的断舍离，从房车生涯开始了。
所有的东西都大量精简，在最低额度徘徊，出发时我带了五副耳环，准备随时轮换装点美丽人生，你猜怎么着，我连续五天都穿着同一件运动夹克，黑色，耐脏，卡车司机精选系列，这是每日出行最适合的衣服，在房车里没办法做贵妇或小公主，最多最多，风尘仆仆的吉普赛女郎吧，脏兮兮野豁豁。
啊，这就是自由吧，终于摆脱现代妇女的桎梏了，不需要打扮也不需要精致生活，每天只需要在路上，一直在路上。
跟丈夫商量，既然十平米也够，还是不要把目标定得太远大了吧？200平米的房子真的太贵了，四十岁不知道住上没。
他踌躇了一会，轻叹一声，说，真羡慕你，在考虑买多大的房子，我现在要考虑什么时候去拿烘干的衣服，宝宝晚饭吃什么，明天营地订哪，地要不要先拖一下。
说完，他果然开始拖地了，一边拖一边告诉我这个拖把真的很好用，但是做得不如国内的来得精致。我躺在沙发上听了一会拖把的做工，起身走到卫生间，发现马桶里蓄着大量的水，不由惊叫一下：天呐，马桶堵住了。
我丈夫轻飘飘噢了一声，说，那是他洗拖把用的。
什么，你用马桶洗拖把？拖把沾你的大便怎么办？
开什么玩笑，我告诉你，马桶是最干净的，每天冲那么多遍水。
我不喜欢这样的科学解释。虽然听着很有道理，但直觉上拖把跟大便在同一个空间共存过。丈夫很无所谓的说，因为只有这个地方可以洗拖把。
这件事和女的去北方男朋友家要求被磕头没什么区别，一开始难以忍受，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光脚踩在地板上，不知道为什么，冥冥中有种踩大便的错觉。
现实说服了我。没几天后，我对这事就习以为常了，人真的相当可怕，根本不知道自己会习惯什么样的非现实。
断舍离一定是各种非现实的排列组合，你去掉一个水池，就得在马桶里洗拖把。
至于吃，一声叹息。
对福建人抱的期望太大了，他在出发时信心十足买了三百刀补给，各种牛排，三文鱼，我以为美式健康生活近在眼前，丈夫相当执着地每天煎两块牛排练习技术，三分，五分，七分，每一块尝起来都让人想起屠宰场，整个口腔溢满血腥味。
忍无可忍我带着小孩去了个中国餐馆，发现厨子原来可能是修车的，从未吃过如此难吃的中餐，剩下一大半问丈夫，要打包吗？
他点点头说，打吧，比我做的好吃。
尽管如此，他还是没放弃，每一天，都在狭窄的空间里点燃煤气，炒点什么。
炒到他自己承认说：现在好像不知道好吃是什么感觉了。
然后大手一挥：吃是最不重要的事。
是啊，穿过沙漠，爬过雪山，在湖边看日落，在峡谷徒步，看到路边呆立的麋鹿，沙漠里跳跃的兔子，带着小孩去悬崖探险，惊呼：快看啊，前面是万丈悬崖。
小孩在岩石上费劲地站起来，冒出一句：在哪啊，大门牙在哪？
对比这些，吃穿住行的确都不重要。
不过我发现欲望这东西还是会滋长，在房车上睡了一星期，营地全都格外荒僻，没有任何商业迹象，有一天路过一个小镇，我如饥似渴看着所有映入眼帘的店，格外想买点什么。
问丈夫能不能停下来逛逛？
他回了一句：趁现在红灯，你好好看看吧。
我果然用红灯时间，尽可能吸收了一遍灯红酒绿的生活。
入夜时，又进入了一个森林深处的营地，雪地里全是小动物的脚印，小孩兴奋地在外面用汤勺捞雪，房车内就是仅有的现代生活，冰箱，暖气，热水淋浴。
零下十几度的天气，分外想感谢现代文明，居然可以在一间十平米的房车里，吹着劲猛的暖气。
第二天早上，发现燃气用完暖气停摆，又一次陷入困境，要么走，要么冻死。
这半个月的断舍离大概算是成功了，我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少了，比如今天，我想要的只是一个能加燃气的加油站，和一块黑巧克力。
你要问我是否觉悟出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？
我现在除了一个200米的房子外，还想买一辆自己的房车。
文/毛利
公众号/和毛利午餐一位刚正不阿且妩媚动人的专栏女作家，本号旨在推动人类情感发育，前世欠你的500次回眸，现在一并还给你！欢迎关注^_^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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